不老的追夢者──陳萬順志工

「萬順兄昨天去金字碑古道探路，滑了一跤，腳脛擦傷流血，回來看醫生、傷口縫了四針，今天還來帶路行踏！」恆信志工一臉佩服的神色，說：「八十歲了，又不是年輕小夥子，萬一繼續發炎怎麼辦？下午誰可以幫忙帶路，讓萬順兄休息？」

「毋免啦，無啥要緊啦，我會當繼續𤆬（tshuā）路。」萬順兄堅定地說。

這是二十三日艋舺行踏所聽到的一段對話。來到人民作主教育基金會擔任執行長三年多了，每個禮拜六固定的行踏過程中，我的心裡總會存著滿滿的感動和感激回來。在與這些平凡志工相處的過程中，看到他們純樸無華的真心，不假修飾的言詞，以及熱情招待志工朋友、謙卑處下的人格特質，都忍不住會想，在人類歷史的進化中，曾經埋藏過多少默默奉獻的無名英雄們？而台灣人追求民主自由的歷史裡，又何嘗不是如此？他們沒有好的出身學歷，沒有權勢地位，也沒有鎂光燈和掌聲，光鮮亮麗永遠屬於別人，流血流汗、衝鋒陷陣永遠屬於他們；他們播種，別人收割；他們犧牲，別人享受。有辦法的都升官去了，聰明的人都快閃了……只有這些盡責樸實的志工兄弟姊妹們還在默默苦行、不離不棄。因此，我心裡尊敬他們，勝過任何追求權勢地位者。

萬順志工一向話不多，幾次與他閒聊，才漸漸知道他的人生。他是嘉義朴子的鄉下人，家境貧苦；父母生了三個男孩，他排行第二。但母親卻在他八歲時病歿成仙去了，父親也在他十三歲時生病過身，他從此成為無人照顧的孤兒，只好寄人籬下，去幫大戶人家放牛，或是幫養鴨人家照顧鴨群，換口飯吃，常常眼淚和著飯吞下肚。直到十九歲那年，他到嘉義市學做「烘爐」，用紅土和火灰和著水攪拌均勻，再倒進模子曬乾成爐，他才漸漸有了經濟的基礎。接著，當兵回來又做了幾年「烘爐」工人。

就在二十七歲那年，他聽說台北機會較多，於是帶著簡單行李北上謀生。在艋舺大街小巷，揹著裝滿小孩玩具、衣物的袋子，做起生意來了。後來進一步在市場租攤位，賣起成衣，生意還不錯。也是在此時，他認識了由台南北上謀生的呂金月志工，並共組家庭。他說，他的牽手呂金月比他早投入民主運動，在解嚴後的1990年代，社會運動蓬勃發展，一開始他們邊做生意、邊聽地下電台的廣播，思想就獲得啟蒙，也知道台灣人要出頭天，就要先讓國民黨下台。但當時他還要負擔家計，所以參與的不多，反而是熱心的妻子先他一步，走上街頭，為民主吶喊。直到2004年，他六十七歲、退休了，才正式加入核四公投苦行的行列，直到現在的人民作主教育基金會，十幾年來，從未間斷。

當我問他說：「你八十歲了，怎麼還這麼會走路？」

電話中他笑這說：「歹命人，對細漢就愛做粗重工課，揹物件去賣、四界踅，有長期訓練ê基礎啦！」

「你ê跤有較好無，愛會記得閣抹藥仔、予醫生看喔！」我最後問他，「啊你對臺灣有啥物願望無？」

「無啦，咱攏仝款，愛補正公投法緊通過，臺灣會當落實直接民權就好矣啦！若無，我嘛會繼續行落去。」他還是這麼直白的回答。

結束電話後，我耳中仍縈繞著萬順志工那句「繼續行落去」的話。他，八十歲了，還要繼續走遠路，真是一位不老的追夢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