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是最好的旅行
走走看看，人生就是這樣。
有人說，人生是一次或長或短的旅行；也有人說，在所有旅行方式中，步行是最好的方式，因為馬車、火車、汽車總有它不能到達之處，而自古走遍名山大川、天涯海角的，靠的多半是自己的雙腳。用步行去旅行，可以快，可以慢；可以照計畫行事，也可以隨興之所至，任意為之，快意江湖，無何可擋。他沒有區域和地形的限制，也沒有道路大小的考慮，只要路可容身，山可攀爬，你就可以一窺究竟，親身感受。
從小我就有四處行踏、雲遊四海的想望，特別是退休之後，這個想望一度蠢蠢欲動，不過都因現實纏身以致無法成行。幸好近三年前，再次參加了人民作主的行踏，才稍解我內心的渴望。這三年超過一千公里的全台行踏，與志工兄弟姊妹們用最平凡無爭、也最辛苦艱難的方式，走遍全台，這段人生閱歷，將會是我平凡人生中的最精采處，也會是一段永恆的回憶。
2017年1月7日這天，人民作主的隊伍來到北埔行踏，由我規劃、領路兼值日。原本估計，路遠人稀，30人應屬正常，想不到卻來了54人！有遠從高雄開車北上又中途載客的嘉男、素姬志工；有從嘉義、台中來的過省、淑瑛、文烈、珊潔、昀蓉，以及淑慧和她先生清泉；也有從台南一路北上的清長、明導、華山；苗栗來的雀薇、清鑫，彰化來的來興、秀免、守欽；更有騎摩托車來的天壽夫妻、仁能、佳蓉等等。在領路行踏中，我偶而會移出身體、轉頭回望這條靜默走在土地上的人龍，是如此旖旎有緻，總有種和平靜謐，超塵莊嚴的情愫升上心頭，內心都會忍不住感動起來！
早上的行踏在北埔街市，十點未到，我們就從「彭氏宗祠」出發，開始繞行北埔街市發傳單、宣揚理念。第一段路程繞行了四十分鐘，約三公里。行踏中，我們感覺樸素的內山小鎮北埔，因我們的到來，似乎有了騷動。沿途有人問我們「你們從哪裡來？」「你們要做甚麼？」議論紛紛。還有人頗有見識地告訴旁人說：「他們是林義雄的啦，要台灣人做自己主人啦！」；不乏有人喊加油，不過也有人不以為然，向旁人說：「他們戴斗笠，是主張台獨的啦……」。這種場景，我們早已司空見慣，也總是不以物喜，不以言悲，平靜以對，如行動公約的精神所言：「我們都以理解寬容的態度來應對」，這樣就對了。
第二階段是古蹟與歷史解說時間。我們繞行到國家級古蹟「金廣福公館」前，由我簡單介紹這段古蹟形成的歷史：
一、【金廣福公館】
「金廣福公館」和姜家祖宅「天水堂」大約都建於清道光15年，公元1835年代，距離今天大約182年前。「金廣福公館」也叫做「金廣福大隘」。金，表示金字招牌，也表示有官方資金；廣，指廣東，表示客家人；而福則是指福建閩南人。至於「大隘」則是指當時武裝開墾土地的總部，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武裝的土地開發公司。隘，就是隘寮，駐守隘丁，以防原住民的出草，佃農才能安心開發土地。由於「隘設墾隨」，先設隘，再招募墾丁佃農來開墾，必須辦理土地承租、納租、收穀等公共事物，以致武裝「大隘」就成為辦理開墾事務的「公館」了。因此全台灣，包括台北市、苗栗等地都有「公館」的地名，也都是跟土地開發的歷史有關。
當然，開發北埔功勞最大的是姜秀鑾（1783-1846）。姜秀鑾，台灣府、淡水廳九芎林庄人，出生於1783年，清乾隆年間。祖籍廣東惠州府陸豐縣。1832年受淡水廳同知李嗣鄴所託，以一千塊官銀，在新竹內山築15做隘寮，保護墾戶及行旅安危。後來再與竹塹城林德修合資成立墾號，從竹東三角城，沿牛車路進墾北埔一帶，在北埔設立「金廣福大隘」，另設三十五處隘寮防守。因初期成效不彰，所以再重募新股，納入竹塹城閩南人周邦正的資金。不過，周邦正大都在竹塹處理開墾事務，真正在第一線與原住民爭搶地盤的，仍是姜秀鑾。就這樣十幾年，經過無數次衝突征戰，最後終於把北埔、寶山、峨嵋開發成功，後期還進入苗栗的南庄和三灣開發。
二、【天水堂】
「天水堂」是姜家的祖宅，也是1835年姜秀鑾所建，因為姜家老祖宗據說是發源於今甘肅省通胃縣天水郡，故堂號取名為「天水堂」。他跟金廣福公館一樣，都是無可取代的「國家級古蹟」（一級古蹟）。
這座一堂六橫屋（六戶龍）格局的「天水堂」，除了造型典雅，還有幾個特色。第一是前面入口處的門樓很漂亮，有燕尾翹脊的造型。第二，這座宅第充滿武裝防衛的色彩，圍牆連著屋牆，還設計有「銃眼」。第三，他的排水系統設計非常良好。最後一個，他是著名抗日電影「1895」的重要拍攝地點。因為1895年「乙未戰爭」，當年日本人接收台灣時，官方「台灣民主國」的官兵們大都未戰就潰逃（因為知道事無可為），最後僅剩桃竹苗及南部各縣的地主、佃農們，自組鄉勇、義勇軍，以極簡陋的武器，為保衛祖先辛勞開墾的土地，跟日本人決一死戰。
姜家北埔第四代的姜紹祖就是一個典型例子。當時，姜紹祖年僅十九歲，卻率家丁、鄉勇參加反攻新竹城的戰役，卻不幸在1895年的7月10日在新竹市枕頭山（今中山公園）被俘，最後覺悟無法倖免了，隔天就在獄中吞食鴉片膏自殺。
我想說的是，這些保鄉護土的抗日分子，最後大多壯烈犧牲，難道他們不知道以自己簡陋的武器裝備，絕對無法與裝備精良的日軍對抗嗎？我想他們大多心知肚明，但做為一個人，明知會失敗，就不去反抗嗎？就像1930年霧社事件發生時，莫那魯道與部落勇士們，明知反抗日本人會失敗，他們還是勇敢去反抗一樣。他們自稱是「賽德克巴萊」，意思是「真正的人」，為了做人的尊嚴，為了扞衛祖先流血開發的土地家園，他們還是勇敢走上反抗與犧牲這條不歸路，因為這樣才像一個人，一個真正的人！
三、【姜阿新洋樓】
「姜阿新洋樓」建於1946年，是一棟仿巴洛克式風格的建築，是新竹縣的縣定古蹟（三級古蹟）。原建築的主人是姜阿新，是北埔姜家的第六代大房，不過他卻是抱養的孩子，並無姜家血脈。
日治時期，姜阿新因眼光獨到，從事茶葉、樟腦、木材、運輸的生意而發跡，特別是紅茶，以機械化生產的茶包，更是全台灣第一。終戰後的1946年，他曾創立「永光製茶廠」，最風光時期曾擁有八間現代化的茶葉廠，大力拓展外銷，極盛時期，年銷200萬公斤，有「茶虎」的稱號，據說當時整個北埔一半人口都得靠他維生。
可是好景不常，1965年，姜阿新因為向銀行貸款100萬元，做了錯誤投資，還借貸買新竹客運的股票，當了董事長，卻被利息壓得喘不過氣來；加上戰後南洋茶葉復甦，台灣茶葉外銷受阻，因而使姜阿新周轉不靈，終於宣布倒閉而避走台北。他的洋樓產權也歸於合作金庫所有。
想不到時隔48年，近半世紀後，他的孫女姜惠琳跟兄姊們集資八千萬，在合庫同意之下，終於買回這棟有著祖先血汗記憶的洋樓。當年負債八百萬而倒閉讓出的洋樓，48年後有志氣的子孫再以八千萬買回，真是一段不朽的傳奇！
真的，人生無常，就是走走看看而已。無論是走上秀巒山，或是下午走進南埔寧靜的山村，我想的竟然都只有這些。補正公投法的煩心事，都離我好遠好遠。這樣與志工們走走看看的相聚，我真的很喜歡。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