攏是為了臺灣好
林雙不(1994年10月4日)
千里苦行第十四天,我們在臺灣中部活動。上午八點半從豐原高商校門口出發,沿中豐公路經潭子進入臺中市。下午兩點,再從臺中公園邁開雙腳,繞行台中市區,走三民路,又轉中正路,又轉五權路,左轉大雅路,右轉文心路,繞河南路、中港路、民權路,又轉建國路過火車站前,再走中正路經自由路,晚間七點半,回到臺中公園門口,結束一整天的活動,總計步行三十公里。
今天活動的特色之一是林義雄律師的女兒,也是我們臺灣人的女兒林奐均首次加入苦行隊伍,中午休息時並教大家唱一首名叫《我愛臺灣》的短歌。奐均溫文有禮、活潑健朗,在苦難中展現心的生命與活力,最是令人欣慰。
今天活動的特色之二是媒體採訪特別多。先是剛出發時,臺中市的「望春風之聲」便透過行動電話訪問我二十分鐘,談整個核四公投運動的宗旨及行動目標;中午休息時,大臺中民主電視臺派出三名記者來做報導,臺中市的「正義之聲」與臺北市的「寶島新聲」也透過電話探訪活動情況。苦行志工忙著接受訪問,遲至下午一點左右才有時間吃便當。自立報系、《民眾日報》、《聯合報》也分別有記者前來探討。我們樂於接受媒體的訪問,因為我們迫切渴望普遍傳揚核四公投的理念。
今天活動的特色之三是臺中地區自動隨行的朋友特別多。午後兩點走出臺中公園時,人數上百;一人縱隊的排列方式,常常被紅燈隔成好幾段。中興大學的教授簡國璋、鄭階達、王國楨、廖宜恩,東海大學的教授林清祥,臺中商專的教授陳美圓都在隊伍當中。臺灣教師聯盟的劉文森、李淑惠老師,長老教會的洪叡郎、林芳仲牧師,市議員王世勛、李明憲,省議員張溫鷹也在隊伍當中,還來了不少東海大學和靜宜大學的學生。
主動參加的朋友愈多,給我們的鼓勵愈大,當然是我們熱烈歡迎並衷心感謝的,不過由於新來乍到,對於苦行的一些規定,雖經領隊及糾察再三提醒,還是有少部分朋友一時無法習慣,難以切實遵守,所以後半部的隊伍稍嫌凌亂。領隊林義雄律師利用休息時語重心長講了幾句逆耳忠言,要求馬虎散漫的的朋友離開,留下來的遵守規定認真走。林先生說:「這十多天下來,我們得罪了不少朋友,但為了臺灣好,我們準備繼續得罪下去。」話中的不得已,我們有必要加以解說。
活動的名稱叫「千里苦行」,不過在市區當中,「苦行」就變成「遊行」。遊行需要人多。一百個人的遊行隊伍,國民黨政權根本沒有看在眼裏,可是如果經過特殊設計,讓一百人發揮一萬人的力量,國民黨就不能不在意,臺灣人民的內心當然也不得不接受重大的衝擊。苦行隊伍的許多規定,比如行進當中不准吸菸、不准嚼檳榔、不准喝水、不准講話、不准東張西望,一定要精神專注、安靜嚴肅,就是一種特殊設計,就是為了讓一百人發揮一萬人的效果。苦行不是登山活動,也不是廟會進行,苦行若嘻嘻哈哈,還談什麼效果?為了臺灣的好,請大家諒解,請大家配合。
隊伍當中不允許候選人的旗子、背心出現,候選人的宣傳車必須跟在最後,也不允許擴音等等苦行規約,也遭到部分人事誤解,認為我們排斥選舉。事實上我們既不反對更不排斥選舉,不過我們以為單純是力量的來源;目標愈單純、方法愈單純,能夠凝聚的力量愈大。做選舉的,單純地、認真地去做運動。最後的效果可以結合,而且必然會結合,但是行動當中不要混雜,以免訴求模糊,喪失單純而弄巧成拙、事倍功半。我們在行動中堅持我們的單純。為了臺灣的好,請候選人諒解,請候選人配合。
誠懇的說明之後,還有誠摯的感謝。今天特別感謝右手殘障的林豐傑先生主動參與分發傳單,特別感謝主婦聯盟的七位義工協助分發傳單,特別感謝家庭主婦林素珠抽空隨行並捐款,特別感謝臺灣勞工陣線中區分部總幹事廖年村先生辛苦帶路。大家的辛苦,攏是為了臺灣好,千里苦行全體志工深深向大家鞠躬。
今天,我們走的路最長
施信民(1994年10月5日)
今天(十月十五日)是千里苦行第十五天。
早上八時在臺中市中山公園集合,八時半出發,經臺中市區、烏日鄉,約十一時半到達大肚溪富近萬客隆,走了將近十四公里,早上的嚮導是廖年村先生。吃過便當、稍作休息後,中午一時出發走往彰化,嚮導是謝傳民先生。經過大肚橋時,前縣長周清玉女士前來迎接,進入彰化市區後,繞行市區至孔廟休息,約四時出發前往和美、鹿港,約九時到達鹿港天后宮。總共走了約四十公里。創下苦行一天里程最高的紀錄。
今天早上前來參加的執委有林義雄、林雙不、高俊明、施信民。蔡明憲國代、李明憲市議員也加入,約三十多人,其中十多人是走了十四天的志工。下午,彰化縣的教師聯盟、環保聯盟、電信公會、勞工陣線、農權會等社運團體多人加入;在孔廟時,人數約達七十人,包括縣議員邱創進和魏明谷、環盟彰化分會的余勝津(前會長)和柯金德(現任會長)。大彰化有線電視臺和民主電臺派員錄影,轉播苦行活動。
今天有一位瑞典回來的黃小姐(刺蔣案主角黃文雄的妹妹)前來參加,她說黃文雄若能回臺灣,一定會來參加苦行。另外,一對高齡七十二和七十一歲的李姓夫婦亦前來參加;李姓夫婦長久支持民主和社會運動,但不欲人知,林義雄律師特別邀請他們做為苦行行動的貴賓。
「核四公投˙千里苦行」行動形式─—不使用擴音機宣傳、不拉醒目布條或拿標語─—是記者和首次前來參加者最感疑惑的地方。彰化當地記者問為什麼採取這種與傳統宣傳方式不同的作法時,我是這樣說明的:反核是反對核電帶給台灣人民生命財產安全的鉅大威脅,希望人民及子孫擁有一個安全、建康的生存環境。
基於這樣的理念,我們認為不應該在噪音音量已經超過健康標準的臺灣城鄉地區再增加音量,使人民再受干擾。
其次,公投的理念,是奠基於「人民是國家的主人」,既然人民是主人,我們必須予以尊敬,不應以聲音或隊伍影響主人的生活或交通,因此不以傳統的遊行方式行進。吸引民眾注意之外,就是以分發傳單來傳達理念。
苦行隊伍中最辛苦的,是分發傳單的志工,除了要注意來往車輛、追趕隊伍外,可能還會面對不可預料的危險。今天一位陳姓志工在分傳單時被一隻狗咬了一口。幸無大礙。
苦行除了在熱天長途走路,汗流浹背,消耗體力,腳底氣泡,非常辛苦之外,眼見醜陋的建築和髒亂的環境,呼吸汙濁的空氣,耳聞高分貝的噪音,更是痛苦,確實是苦行。
【附記/林義雄】
自入彰化縣境,七十一歲的李嬸母就一直陪著我繞彰化市街,走到和美,再到鹿港,全程二十多公里,幾次要她上車休息,她都說:「看著您這樣走,就不忍心不陪您,陪著您走,也不覺得累。」而拒絕上車。關愛之情,令我感動,特記數語做為紀念。
盼人民做主人的日子早日來到
施信民(1994年10月6日)
今天(十月六日)苦行第十六天。
早上在彰化市火車站前空地集合,約八時半出發,嚮導是許照德。隊伍經過彰化市區、花壇,到員林鎮公園時,約十二時五十分,總共走了十六公里。在公園中吃飯、休息後,約下午二時再度上路,經過永靖、田尾,到北斗時,六時多,天色已暗,里程數累積到三十公里。苦行人員在斗六坐車前往西螺大橋北端,與雲林縣社運人士共六、七十人會合,一起走過約二公里長的西螺大橋,其中包括西螺鎮長林中禮、環盟雲林分會前會長吳文貴、教師聯盟副會長廖學志、獨盟李應元;雲林縣議員林慧如、王麗萍等。在廖學志家晚飯,今天總共走了三十三公里。
今天參加苦行的執委是林義雄、林雙不、施信民。在彰化縣內總參與人數約在三十到七十人之間;前彰化縣長周清玉女士、縣議員邱創進、魏明谷、陳聰結等人陪同苦行。彰化縣公害防治協會很多人前來聲援,該協會是鹿港反杜邦運動時成立的,是約八年前臺灣仍在戒嚴時期政府核准的第二個草根民間環保團體(第一個是臺中縣公害防治協會),該團體在八年前即開始支持剛開始萌芽的反核運動。
由於長途跋涉,對足部是一個很嚴厲的挑戰。一休息,大家都脫鞋,讓足部輕鬆、透氣;許多人的腳底起泡,麻煩隨隊醫護小姐陳美玲處理、敷藥。由於昨天走到晚上九時多,我們回到彰化喬友飯店,在附近晚飯後,已經十一點多了,因此昨夜休息的時間並不是很充足,今天走起路來感覺特別痠痛、疲累。
整體來說,彰化縣民對苦行活動的反應相當熱烈,許多人加入行列、捐款、鳴炮。像昨天臨時決定去鹿港,獲知此消息的鹿港民眾,沿路歡迎、放鞭炮,最厚禮的是鹿港媽祖宮,燃放了三、四十公尺長的鞭炮,以示歡迎。
林先生為了鼓勵志工分發傳單,談及在戒嚴時期分發傳單的遭遇;有一次田秋堇小姐在發傳單時被警察抓到警察局去,敢一起去警局要求放人的只有十幾人。由於民主先進的努力和犧牲,今天已經打破了執政黨對言論的箝制。
林先生也是參與苦行的人士思考並發表參加此次活動的意義。林先生表示千里苦行除了宣傳「核四公投」、「人民做主人」的理念外,嚴格的隊伍紀律,是在培養團隊的精神和建立團隊的形象,爭取人民對此行動的信任感。沒有紀律的烏合之眾無法展現出力量,尤其是非武力行動若無強大的人民力量是無法威脅、對抗統治者的。
公民投票決定公共政策在歐美各國行諸多年。在臺灣,雖然憲法中有「人民有創制複決權」的條文,但是此條文形同具文;目前立法院有許多「公投法」版本,這是臺灣史上第一次由政府機關舉辦的公投。這是九十六點一%投票反對興建核四的公投結果,國民黨表示不予承認。面對頑強的統治者,人民要做主人的日子還相當遙遠;但希望更多民眾加入我們的行列,配合我們的行動,使人民做主人的日子早日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