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生命開創新紀錄
陳麗貴(1994年9月27日)
鬧鐘響時,天濛濛亮,時間是五點三十分。簡單梳洗之後便匆匆趕往慈林搭乘核四公投專車前往XX大學集合。原本約莫三、四十分鐘的車程,拜臺北市的交通之賜,我們一路行來卻花了一個多小時,而沒有花費更多時間,已屬萬幸。
八點二十分出發時,桃園市黨部主委許義雄先生前來致意。今天我們隊伍多了兩位新朋友:電腦工程師葉文生先生和陳錦瑩女士,另外有一位七十多歲,外號葉檳榔的老先生已經多次參與我們的苦行,有前輩隨行敦促,教我們後生晚輩的步伐不敢稍有怠慢。
七天的苦行下來,我發現自動前來參與的小市民的比例越來越高,甚至肢障、聾啞的朋友都曾出現在我們隊伍中,不禁叫人想起謝長廷立委不久前說過的一句話:「學位不代表什麼,倒是一些沒有很高學位的小市民,他們的直覺常常十分準確。」便是這些小市民,他們單純和專注的認同,教我們在錯亂價值社會中日漸僵硬的心靈再度體會感動的滋味。
今天由我輪當值日,本以為繁重的工作,由於隊友的體諒與協助,整個過程尚稱順利。行筆至此,有件事情想特別一提。個人因參與核四公投促進會與林義雄先生初次相識,林先生在初識不久即委予諸多重任,他的誠懇以及對人全然是信任,教我竟然無由推辭,而且執行起來沒有太大壓力。
中午苦行隊伍抵達桃園火車站前圓環休息、用餐,民進黨桃園縣黨部主委鄭寶清帶領一行二十多位朋友前來助陣,他們也和先前熱情款待我們龜山鄉黨部的朋友一樣,安然接受我們的安排,換上核四公投T恤,默默跟隨在隊伍後頭,毫無怨尤,充分顯示出臺灣人的寬容大度,個人要在此向他們特別致謝。
下午我們繞行桃園市街,傍晚時分折返火車站,由於正值下班放學人潮,我們捨不得解散全部總動員發傳單。
當林義雄先生宣布解散時,天色已全暗,而火車站前的市街卻正燈火通明,象徵富裕繁華的臺灣人的夜生活才揭幕。
此時車子正駛返臺北途中,同車隊友或閉目養神,或暫時沉入夢鄉,我則為了苦行日誌苦苦奮鬥。
明天我們要休息、充電。後天我們將再度出發,每一天我們都用意志力為自己的生命創造心的紀錄。
諸般寂寞咱臺灣
林雙不(1994年9月29日)
千里苦行的第九天,我們在桃園縣境內活動。上午八點半從桃園市火車站出發,沿著縱貫公路到中壢,下午在中壢市區來回繞行,總共步行二十五公里。
上午十點,我們在公路右側的省立桃園醫院停車場休息。醫院內人很多,負責分發傳單的志工把握機會進入分發。不久我進去上廁所,看到一角的垃圾桶內,一張我們的傳單!這張傳單被揉縐了,斜斜地躺在垃圾桶裏;下面有養樂多空罐,有衛生紙,有菸屁股,上面有一大口檳榔汁!這張傳單看起來很寂寞。上午十點四十五,在中華二路與自立一路交叉口的快車道上,我也看到一張我們的傳單,平躺在柏油路面,車輛不停輾過,微風不停吹過,傳單一顫一顫的,大太陽照射下,還有些反光!這張傳單看起來也很寂寞。其他時刻,其他地點,慘遭拋棄的傳單,看起來都很寂寞。
傳單是我們核四公投促進會全體執行委員和所有志工用心設計的。正面主題文章「讓人民做決定」是我們為了這次活動,敬致臺灣同胞的公開信,背面是核四公投運動的主要計劃,與尋找志工的表格。一字一句,都經過再三反覆的討論,都經過眾人審慎的斟酌。我們多麼渴望這張八開大小的素樸傳單能夠正確無誤的傳達我們的理念,所以在苦行沿途,如何有效發送傳單到路人手中,成為我們認真參商並執行的重點,一個沉默的小小隊伍,傳單是我們唯一的發聲工具。不僅希望發到每一位路人手中,還盼望進入每一位同胞得心中!我們多麼用心渴望!
落空的渴望,感覺就是如此的寂寞。平均每天分發出去八千張左右,親眼目睹被丟棄的雖然不多,感覺卻是這麼無法排遣的寂寞。寂寞之餘,還必須一再提醒自己,千萬不要去想那些自己不曾目睹而顯然也會被丟棄的,否則寂寞會成為椎心的痛。
房子很多,車輛很多,路人也很多。陽光燦爛,和風溫柔,碧空朗亮,偶爾也還看的到幾株綠樹。不能說沒有生機,不能說一片死寂,但總是不能不懷疑,當全體臺灣人民在自己的土地上無法自主說話行事,這表面上生動忙碌的一切,是否真有自己的目標,是否真有自己的明天?沒有明天或把握不住明天的感覺,僅只是寂寞嗎?歷史上的臺灣先民、現實中的臺灣同胞,和垃圾桶內的、慢車道上慘遭棄置的傳單,真有很大的差別嗎?
多麼渴望盼成為肥料,滋潤臺灣鄉土的明天!十多年來無怨無悔地做,路愈走愈冷清。大太陽底下,全身汗濕走在北臺灣的大路旁,常常想到已經死去的幾個曾經是同志的朋友。為了他們的早死,惋惜過,哭泣過;此時卻有點羨慕他們了,至少,懷抱理想的奉獻,多麼充實;有人攜手打拼,不必想到寂寞。
路總是要走下去的,臺灣人總是要活下去的,諸般寂寞總是要忍受的,管他不斷滴落胸前的是汗是淚。
愈行愈遠愈開闊
高成炎(1994年9月30日)
今日是「千里公投苦行」行動的第十天,行走五萬一千三百多步,行程三十五點七公里。這是苦行隊伍自九月二十一日出發以來,第一次一天走超過三十公里的日子。自早上八點於中壢火車站集合,八點二十分出發,於晚上七點到達竹北火車站途經埔心、楊梅、湖口,到達竹北。早上由鄭美玲小姐及民進黨楊梅黨部主委劉鴻甫先生帶路,中午在楊梅休息,下午由溫明星先生及黃文治先生帶路。早上走二十公里,下午走快二十四公里。
早上出發前先在中壢火車站發傳單。麗貴告訴我有位仁兄不只不接她發的「核四公投」的傳單,還一直指責她說:妳們這些民進黨的,反對核四不懷好心。沒有電,國家經濟會退步……。而且,竟然還一直跟著麗貴走,不准別人拿她發的傳單。聽了這段經歷,心頭實在沉重。沒有錯,我們苦行千里要求核四公投,然而反核的宣傳工作實在是還不夠,環保團體反核不反電的立場還普遍受到誤解,於此時若辦全國性公投則必敗無疑。然而繼而一想,此次千里苦行,不正是要把核四的議題帶出臺北縣市,使得全臺灣的人民都關心此問題嗎?那位反對「核四公投」的先生雖然是反對我們的立場,但至少不是冷漠,而他反對的理由,則是出於雙重的誤解:(一)「核四公投」就是反核四;(二)反核四就是反發電。只要我們有足夠的宣傳管道,我們是有信心去除人民的誤解的。
出了中壢市街,腦海中二十年前當兵時每到中壢就聽到野雞車「龍岡、士校」的呼叫聲也漸漸遠去,在自來水第二區管理處借了休息與稍作檢討的場所,受到宋經理的招待。中午休息時林律師要簡錫堦先生帶大家唱歌《咱臺灣》,這是一條臺灣老歌,歌詞由日據時代反對運動前被蔡培火先生所寫。我於快二十年前在美國留學時就學會了這首歌。二十年來有時也還一個人哼哼這首歌,但因五音不全不敢帶頭教唱,林先生要大家學此歌,大概是要大家體會歌詞所描寫的臺灣的美麗而更加愛護這塊土地吧!
下午都在趕路中度過,所走的距離是上午的兩倍,由於大都在郊區,展望良好、景色美麗,頗有《咱臺灣》歌詞中之氣概,然縱貫線上車子實在太多,空氣混雜,走在其間實在不怎麼好受。由於下午都在趕路,且這幾天是一天比一天路程遠,因此,有位朋友說今天的苦行日誌篇名可叫做「愈行愈遠愈硬斗」,但我想,南下遠離臺北後,視野更廣,應該叫做「愈行愈遠愈開闊」才是。「硬斗」中有「開闊」,有大家打拼的天地,這正是苦行隊伍千里苦行所要創造與追求的。
相信明日,我們的道路會更開闊,中壢市區陸橋上的標語「環境保護大家是主,永續經營子孫之福」。在公投、在環保、在反核的路上,雖是開闊,但我們還有很遠的路要走。